25.5.13

〔貓書〕《獵人們》


近期買了多本貓書。
聽說台灣作家朱天心也是愛貓同好,在網上讀到她的文章,甚喜,孜孜不倦地逢書店必問可有《獵人們》一書,終於在 Page One 找到,如獲至寶。
讀至李家寶一章,掩卷太息,唏噓不已。
我寧願說,是朱天心想太多了。
一隻貓,只要有東西吃有地方睡還有人照顧,按理是不會只認定一個人的。
家寶被轉送去到奴奴家之所以驚惶,純粹是因為去到陌生環境而害怕,不一定是自知失寵見棄,也未必是覺得認定的主人不要他而傷心痛苦。
家寶之所以不吃不喝,純粹是因為口腔發炎吞嚥困難,不一定是因為傷心難過。
可是我還是哭了,為家寶的癡心枉種,為天心對家寶的貌似有情卻無情。知貓惜貓如她,卻粗心大意地辜負了一往情深的家寶,令人黯然。

節錄如下:

李家寶是隻白面白腹灰狸背的吊睛小貓,之所以有名有姓,是因為牠來自妹妹的好朋友李家,家寶是妹妹給取的名兒,由於身分別於街頭流浪到家裡的野貓狗,便都連名帶姓叫喚牠

有了姓的貓竟真不比尋常,不知什麼時候開始,牠像顆花生米似的時常蜷臥在我手掌上,再大一點年紀,會連爬帶躍的蹲在我肩頭,不管我讀書寫稿或行走做事,牠皆安居落戶似的盤穩在我肩上。天冷的時候,長尾巴還可繞著我脖子正好一圈,完全就像貴婦人大衣領口鑲的整隻狐皮

再是夏天的時候,牠只要不在我肩頭的時候,都是高高蹲踞在我們客廳大門上的搖窗窗台上,冷眼悠閒的俯視一地的人貓狗,我偶一抬頭,四目交接,牠便會迅速的拍打一陣尾巴,如同我與知心的朋友屢屢在鬧嚷嚷的人群中默契的遙遙一笑...

朱天心與李家寶


(後來家中添了小狗「托托」)自然托托的這一來,以前和家寶相處的時間完全被取代。由於家裡不只一次發現家寶常背地裡打托托耳光,不得不鄭重告訴家寶,托托是娃娃,凡事要先讓娃娃的。家寶只高興我許久沒再與牠說話了,連忙一躍上我的肩,熟練到我隨口問:「家寶尾巴巴呢?」牠便迅速拍打一陣尾巴,我和牠已許久沒玩這些了而牠居然都還記得,我暗暗覺得難過,但是並沒有因此重新對待家寶如前

(把家寶轉送奴奴)臨走找裝貓的紙箱繩子,家寶已經覺得不對,回頭一眼便看到躲在人堆最後面的我,匆亂中那樣平靜無情緒的一眼,我慌忙逃到後院痛哭一場。忍到第二天我才催媽媽打電話問問家寶情況。回說是剛到的頭天晚上滿屋子走著喵喵叫不休。現在大概是累了,也會歇在奴奴和姊姊肩上伴讀。我強忍聽畢又跑出門大哭一場,解貓語若我,怎麼會不知道家寶滿屋子在問些什麼呢!一星期後,商禽叔叔阿姨把家寶帶回,說家寶到後幾天不肯吃飯。我又驚又喜的把紙箱子打開,家寶已不再是家寶了,瘦髒得不成形狀。我餵牠牛奶替牠生火取暖擦身子,牠只一意的走到屋外去,那時外面下著冷雨,牠便坐在冰濕的雨地裡,任我怎麼喚牠牠都恍若未聞,我望著牠呆坐的背影,知道這幾天裡牠是如何的心如死灰形如槁木了,不錯,牠只是隻不會思不會想的貓,可是我對牠做下無可彌補的傷害則是不容置疑的...


(發現家寶口腔發炎潰爛)此後的一段日子,我天天照醫師指示替家寶清洗口腔和灌服藥劑牛奶,家寶也曾經有回復的跡象。但是那一天晚上天氣太冷,我特別灌了一個熱水袋放在牠窩裡,陪著牠,摸了牠好一會兒,牠瘦垮得像個故障破爛了的玩具,我當下知道牠可能過不了今晚,但也不激動悲傷,只替牠擺放好一個最平穩舒適的睡姿,輕輕叫喚牠各種以前我常叫的綽號暱稱,有時我叫得切,牠就強撐起頭來看看我,眼睛已撐不圓了,我問牠:「尾巴巴呢?」牠的尾巴尖微弱的輕晃幾下,牠病到這個地步仍然不忘掉我們共同的這老把戲,我想牠體力有一丁點可能的話,牠一定會再一次爬上我的肩頭的,重要的是,牠用這個方式告訴我已經不介意我對牠的種種了,牠是如此有情有義有骨氣的貓兒...


(家寶走了)我尋到後院,見媽媽正在桃樹下掘洞,家寶放在廊下的洗衣機上,我過去摸牠、端詳牠,牠還暖軟的,但姿勢是我昨晚替牠擺的,家寶眼睛沒闔上,半露著橄欖青色的眼珠,我沒有太多死別的經驗,我只很想摸暖牠,湊在牠耳邊柔聲告訴牠「家寶貓乖,我一直最喜歡寶貓。你放心」。便去撥牠的眼皮,就闔上了,是一副乖貓咪的睡相,牠的嘴巴後來已被我快醫好了,很乾淨潔白,又回到牠初來我們家時的俊模樣,可是,我醫好了牠的傷口,卻不知把牠的心弄成如何破爛不堪。


家寶埋在桃花樹下,那時還未到清明,風一吹,花瓣便隨我眼淚閃閃而落。現在已濃蔭遮天,一樹的桃兒尖已泛了紅,端午過後就可摘幾個嘗嘗新了。我常在樹下無事立一立,一方面算計桃兒,一方面伴伴墳上已生滿天竺菊的李家寶。

於愛貓人來說,朱天心並沒有誇張矯情,的確每隻貓都是獨一無二的,有各自刁鑽古怪可喜的性情。但是,會不會貓生其實沒有朱天心想得那麼複雜悲壯,是多愁善感的文人把人類的情感一廂情願投射在貓身上?如另一本書引人發噱的結論-貓咪嘆氣並沒有什麼深奧的含義?這問題不會有答案。貓不語,人也只能用我們理解世界的框架去嘗試了解貓生的喜樂與荒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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